这个年,家里的灯坏了,注定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夜晚。
母亲一直固执地认为是年代久远的缘故,刻意回避掉她自己本应承认的那个事实:她在昨天晚上摔了一跤,手忙脚乱地抓住窗帘、衣架、床角,却没能留住自己的平衡。父亲一直嘟哝着,怪这家灯几盏就轮流坏掉,腰果灯通常坚挺,他自然会把此次的故障与拉动式灯链联系在一起。可执着这无疑是徒劳,更何况这已经是我们第二遭遭遇到这个问题。
我心里其实挺清楚是怎么回事。在这充满年味的晚上,这些灯的职责除了照亮,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使命:点燃一家人的欢乐氛围,让我们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制造一些特别的回忆。可这次,这些陪伴我们的光源一下子就从鲜艳到灰暗,仿佛暗示着我们这个团圆的节日本就注定不会是那样如春的场景。
除了短暂的沉寂期,这个家里还是照常地洋溢着年味。我们趁机吃了美食,聊了一些过去的旧事,大家互相道着晚年的愿望和新年的期许。杂乱无章的线条、颜色,从父亲老旧的拼贴年画、母亲的绢灯笼、妹妹的新制作的对联上,互相交错地占据着视线的每一寸。
晚饭后,可见的只有厨房的背景灯。在那里,父亲和妹妹一边炒菜,一边趁热打算捧回家去分享。母亲瘫坐在晕染的长沙发上,她静静凝望着熄灭的灯泡,指缝间有一丝微小的发抖。她一共就为我购入了两个礼物,一个是在他父亲抢到的粮票补贴下,委托当地大师制作的锡合金打火机,另一个是女仆一样管教我们,却也会揽下平常肉体劳作的机器人蒸汽小车。我想,她不仅担忧照亮家里的环境更显成堆的垃圾、桌上堆积的文件、一堆堆未分类的衣服、粉色的玫瑰形靠垫、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、夹杂着好人恶事的口耳相传,更担心的是这些痕迹会遮盖她对我们悉心的呵护,以及我们彼此间那些至今没有明说的话语。
再次熬过半夜,我们用美好的梦想和祈福在阳光初升的时候开启了新的一天。父亲用了三缕肥皂泡水,短暂地摘下了电灯的形状,对着它细心地仔细挑检地梳理出几百根纤维头,成功地将这个阳世幽灵复活。
家里的灯泡再次发亮,勉强娇弱地靠在墙壁上。这种微弱的闪光看起来似乎很不安全,有时我都在想着这个安全隐患和家里居住四十年的危险神秘感,还是换掉罢。可是,这种脆弱的光泡对我意味着家里的记忆与温度,是在岁月中沉淀下来的复杂情感。这股紧到窒息的感觉,在不经意间漫入每个角落,默默地支撑着我们在时间流逝的漩水中不被淹没。
新年已经到来,可我们的家无需咒骂与恶意。对于这个年华想给我们带来怎样的冷淡与挫败,我想,我们的家永远会将它们化作一阵阵温风,不断的渗入我们的胸膛,知晓为什么会愈发温暖。